郭嘉X荀彧注意。崩壞請見諒!
是夜。
如墨跡深沉默然的無月之夜。
重新檢查了一次隔天上學要帶的東西,熄燈,準備睡覺。
只是,今夜夢境如同深淵。
明明只有短短幾時辰的夜晚,卻在夢中活了半輩子。
虛幻中的自己出生於世大家族,自幼聰慧靈敏、溫和謙遜。
擁有為皇帝服務的抱負,因而被稱做「王佐之才」。
在學堂中,認識了許多比自己優秀的人、與他們成為至交,決意改變紛亂天下。
印象最為深刻的,便是著一襲青衫、狡黠瀟灑的年輕男子。
星眸總綻放璀璨光芒、唇邊總有著輕挑線條,對方的年紀非常輕,卻有種睥睨天下的感覺。
想要去瞭解這城府極深的人。
原以為接近此類人物是不可能的,他卻自動湊了過來,自來熟的喚著自己的字。
「──有個小問題想請教。」
不知不覺中,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。
不過,總覺得對他的想法有些微妙。
數年後,在自己的舉薦之下,兩人共事一主。
雖然身居的官位不大,他卻屢受主公重用──自己自然是很高興,但發覺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。
喜愛與那人小酌黃湯──儘管自己酒量不佳。
喜愛與那人談天說地──儘管自己事務繁多。
後來,不知是否為長年積起之疾,對方生了重病。
一次又一次的咳嗽、吐血,總令自己的胸口也感到陣陣悶痛。
他太重要,不可以輕易失去。
拼了命的為他攔下不必要的公務、不必要的勞累。
──可是,他卻像是要將生命丟棄似的,決定要隨主公征戰烏桓。
苦苦勸著主公、勸著對方,幾乎快變哀求,如同死刑前盼主公能寬恕的一兵一卒。
只是,兩人皆不聽勸。
失望至極,卻不是因為主公。
而是因為最瞭解自己的牠,此時此刻竟如陌生人般摸不透、看不清自己的心思。
於是,出兵之時,只帶給那人一句話。
明知並不會傳到對方耳裡的肺腑之言。
忐忑不安的等待大軍歸來,日復一日。
終於,一日收到了來自主公的信。
雙手顫抖,戰戰兢兢的將其打開──
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占據心頭,眼前一黑。
在人兒的喪禮上,在眾人之前情緒像清澈流水般、毫無波瀾的自己,居然崩潰似的哭了。
然而,再多的淚水也無法洗淨深入心坎的痛苦與遺憾。
痛苦,因又再次失去同鄉知音。
遺憾,因無法對心上之人傾訴多年心意... …
破曉。猛然坐起身、關掉鬧鐘,惺忪的雙眸還帶有一絲莫名的哀傷。
眨了眨眼,不應有的情緒變自眸底消逝。
從未做過如此真切的夢。
真實得椎心刺骨。
夢中令自己牽腸掛肚的,是誰?
竟然眼熟得很,卻說不出像生活周遭的何人。
身旁的擺設有些陌生。
走在校園中,竟有一瞬分不清虛實。
──這好像不是熟悉的世界?
搖了搖頭,無奈的笑笑。
不能讓一場夢擾亂平靜生活。
結果,夜晚仍如先前,宛如另一個人生。
身為名聞遐邇的「王佐之才」,周遭的知心好友皆為優秀之人。
而在那幾人當中,最瞭解自己的莫過於那位年紀最小的、頗有超凡脫俗氣質的纖瘦男子。
兩個人都為同一名主公效命,不過,當自己總是在勸諫時,對方則不定時丟出令主公相當滿意的鬼謀奇計。
這或許也是,那人地位雖然小,卻最受主公重用的原因。
能夠見到他的次數愈來愈少,能與他相處的時間愈來愈短,與他一同歡笑的記憶愈來愈模糊。
多麼希望偶爾可以放下身邊所有事務,純粹與那人在外同遊一日。
只是,那只是奢望、只是不可能會有的機會。
不過呢──人兒聰明歸聰明,身體倒是一點也不會照料,於是多了「探病」這個可以找對方說話的藉口。
總會一臉肅穆的盯著對方,直到杯中的藥湯被飲盡。
「被崇高的你這樣照料,可真是榮幸啊。」人兒經常苦笑著說。
只會回應一個和平常無異的溫和笑容,確認對方狀況好些後就離開。
總是悄悄為虛弱的他擔憂著。
那人總是拖著病體在處理各種事務。
最後根本看不下去,乾脆抱著自己要負責的文書在對方那兒耗上一整天,完成自己工作的同時也抽走許多人兒應做的事。
即使這個行為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工作狂。
對方的心境似乎一直都是無奈的,還帶有一絲無法理解的──
不願理解,沒有勇氣釐清那渾沌不清的氛圍。
即使自己很在意,在意到極致。
一段時間後,尚未痊癒的那人決定要出征。
「即使身懷重病,但我只要在一旁指點,此戰必勝。」那人在自己想要阻止時,這樣自信滿滿的說著。
沉默許久,最後也只能放開那被自己緊握到佈滿摺痕的衣袖。
怎麼樣,也留不住生命註定在北方隨風消逝的友人。
下意識有了這種想法。
這個事實,早就心知肚明。
那為什麼半夜醒來時總想著對方會不會正咳得難受?
那為什麼遭贈美酒時總會先想到可以轉贈給對方喝?
那為什麼無精打采時總是讓對方的笑顏浮現於腦海?
那為什麼不見對方時總使自己的心中泛起淡淡惆悵?
那為什麼... …
為什麼... …
即將出兵的那日,親自去送行。
許多兵卒是沒親眼見過自己的,都以崇拜且好奇的眼神行注目禮。
閱兵似的,走在眾人之中,尋找著那謫仙般的青色身影。
幾名大將向自己抱拳,作揖回禮。
「嘿。」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旋過身去,只見友人自馬上躍下,「怎麼來了?」
那人臉色不如前幾日蒼白,還帶有幾分健康的紅潤。
氣色好到自己差點以為先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只是空想。
好到自己差點以為這是迴光返照。
「過來這,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原因。」「嗯?」標準的不解、困惑。
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,「只是,在你走之前,我想跟你說,我──」
頭一次,覺得早就聽慣的鬧鈴是如此刺耳。
反常的重擊鬧鐘,力道不輕不重的扯了扯凌亂的髮。
為何會如此焦躁?
明明只是場夢... …
明明只是個不存在的、光彩奪目的人。
抿著唇,無法不去想夢境中所發生的事情。
那人還是不知道吧。
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想法,對他的感情。
「唉,不過小病一場,別為我急得跳腳。」
「我當然要擔心!彧最重視的就是──」
空洞的望著天花板。
「哈哈,沒想到我和主公一拍即合呢!」
「受主公重用真是太好了。那個,我對你──」
夢醒但愁緒未減半分。
「從今天開始,我倆就站在同一陣線上囉。」
「歡迎加入。這樣一來,我就能告訴你──」
坐起身,遷怒於室友。
「啊,那個,可以當朋友嗎?」
「請多指教。我一直都很欣賞你,也──」
鬧鐘幾乎被打扁。
一次又一次的做著相同的夢。
一次又一次的提早坦承時機。
卻總是,無法將話語傳達到對方眼裡。
該不會真的動情了吧。對那個虛幻的、同性的男子。
再怎麼難以置信,也只能相信。
再度進入夢的輪迴前,雙眸有什麼沉澱了下來。
如果言語無法傳達到對方耳裡,那就以行動來替代吧。
一樣是個待人溫柔,待己嚴厲的自己。
一樣是那風雅灑脫,聰明伶俐的青年。
卻躑躅,躊躇,不敢接觸。
最後,先走來的果然還是對方,「你好──」
一聽見那人充滿朝氣的嗓音,理智與情緒的最後一道防線一齊斷裂。
此時的自己也不管身旁有沒有他人,勾住對方的頸,狠狠的吻了下去。
萬萬沒有想到,人兒並沒有掙扎,也沒有逃開,反倒將主導權從自己手中搶走。
這過於猛烈的吻暫緩。
「──沒有原因的,我對你... ...」那人欲言,卻遭自己阻止。
「不要說。說了,一切都會結束。」聲音顫抖著,淚差點就這樣滑落。
在害怕些什麼,也不知道啊。輕咬下唇,別過頭。
對方笑得溫和,輕輕抱住自己──身旁的其他人居然都沒有發現這裡的動靜──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結束,不過,既然你這麼說了,這樣就好。」
「... ...嗯,這樣,心裡知道就好。」自然的勾起了笑容,也不知自己原先在為什麼而不安。
不知道自己的淚腺此時為何如此脆弱,只是一昧的,高興得想哭。
一次又一次的夢境中,都因害怕被青年拒絕而刻意保持著似近似遠的距離,沒從不知道原來那人也一直用同樣的眼神、同樣的心情在看自己。
就這樣,莫名其妙沒有被人發現的情況下,建立起了細水長流般的情感。
儘管對方不是和自己同時間一起投靠那位主公的,但兩人之間的連繫從未斷過。
雖然兩人的行事作風和性格一直都是完全相反的,卻相輔相佐配合得無懈可擊。
一個是看似柔和卻無聲無息的慢性破壞,一個是看似隨意卻一針見血的急性殺戮。
一個收斂,一個奔放。
一個話語婉轉,一個言辭犀利。
十一年宛如頃刻剎那。
然後,那令人擔憂的征戰又來臨。
當下還以為,人兒會為了自己留下,因此過往的憂鬱都被遺忘。
或者說,被忽視。
可是,一直都沒有想起,兩人對於自家主公的態度也是不同的。
一個處處保留,一個掏心掏肺。
那樣的人,可以為了心目中的天下拋下所有私情。
至於自己,可以為一己之私斷送主公鍾愛的江山。
「你知道嗎,我最喜歡你的一點,就是你的情緒不會因為周遭他人受到影響。」跨上馬前,戀人輕咳了幾聲,突然笑著對自己說,「所以,假如我沒能隨軍歸來,不要傷心落淚,好嗎?」
那個微笑,真切又使自己有所憂思。
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,只是笑了笑,「路上小心些,藥要按時吃,聽從大夫的話,不要偷喝酒,不要逕自熬夜,好好珍惜生命──」
「好好好,我會乖的,怎麼嘮叨得跟先慈一樣。」
忍不住笑出聲來,轉身離去。
數周、數月後,某日細雨綿綿。
剛轉醒,一小卒便給了自己一封主公所寫的信。
微笑著打開,眼中的情緒轉為困惑。
郭奉孝年不滿四十,相與周旋十一年... …
有點不明所以啊。
… ...然何益亡者,追念之感身。
完全不能理解。
主公前面在寫自己所愛的那人,後面這些又是什麼?
… ...天下人相知者少,又以此痛惜。奈何奈何!
眨了眨眼,將信收到一旁,躺回榻上。
好像還沒完全清醒啊,再睡一下吧。
隨後接踵而來的所有事件證明,逃避現實完、全、沒、用。
在鬼才的告別式上,還是不爭氣的哭得撕心裂肺。
連對方最喜歡的一面,都展現不出來。
連白頭偕老的小小願望,都不可能實現。
覺悟了,放棄了,心冷了。
鬧鈴響起,卻不想起身關掉。
「歡迎回到真實世界。」看著那一成不變的天花板,悄聲對自己喃喃道。
直到室友開始嫌吵,才直接把鬧鐘電池拔出來。
就算再夢見那樣的場景,也不會繼續企圖要改變什麼。
因為,夢境裡的圓滿結局,一直都只是童心未泯之人的奇異幻想罷了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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